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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结婚后的日子是那柴米油盐酱醋茶,平平淡淡的,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可在贺朝跟谢俞这儿不是。婚后的生活除去浮于表面的宁静之外,大多是鸡飞狗跳。
贺朝这人,熬夜刷傻逼搞笑视频,第二天肿着眼睛被闹钟的三次振铃叫醒,智商急剧下降,在谢俞眼里跟植物人没区别。
他跑到卫生间洗漱,突然忘记下一步该干什么,于是大声呼喊爱人的名字,把正在做早饭的谢俞召过来。
“我要做啥来着?”
“……”谢俞觉得这人纯属没事找事,隐忍道,“刷牙洗脸。”
“哦,刷牙…我牙杯呢?”
就在架子上放着。
谢俞忍无可忍,利落转身带上卫生间的门,留下一个傻兮兮的贺朝。
贺朝逐渐恢复正常的时候一般在他换完衣服准备挑选配饰的那几分钟。
衣柜内的服装色系大半是黑白灰,怎么搭配并不需要一条清晰的门路,倒是配饰难选——玫瑰金的袖扣还是纯银呢?
领带该选条纹还是纯色?打法是四手结还是温莎结?
谢医生替他折腾完这些之后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坐下来吃顿早饭,清晨的胃口并不好,但为了接下去的工作不得不多补充一点能量。
贺朝在边上说:早餐要吃好。
临出门前贺朝往谢俞的包里塞了个苹果:一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
身为医生的谢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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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朝这人分享欲很重。
他每天都有扯不完的事儿要说给谢俞听,上班时间摸个鱼发微信消息,下了班就在谢俞跟前絮絮叨叨的说。
办公室里的绿植恹巴了一片叶子得拍个照往谢俞聊天框里发,中饭多吃了点儿少吃了点儿也要说仔细了,闲暇之余去茶水间泡杯茶连牌子也得解释清楚。
谢俞习惯了。
昔日脾气不好的那位反而成了耐力最高肚量最大的角色,纵容着贺朝那种屁大点事儿都要扯的幼稚分享欲。其实也难得,都奔三了还余留着小男孩那股劲,挺好。
谢俞心思比谁都细。落得空闲就关飞行模式看着消息鱼贯而出,好好地看清楚每一条的内容,再逐条进行回复。
人都是喜欢被重视的。谢俞的那份重视不如贺朝那样明显敞亮,只是埋藏在各个角落和大多数人想不到的方面里。
贺朝明白。
也清楚谢俞需要个一年四季时时刻刻捂热自己的人。
所以他来了。
相册里挤满乱七八糟的照片,枯叶茶渣,云卷碎雨,稀稀疏疏拍摄的午饭照片,还有几张谢俞难得爱吃的那家甜品店的促销优惠券。
上头的十余条回复被一条新的语音消息顶上。贺朝在语音里说:媳妇儿,下班我来接你。
谢俞本来疲惫地点开语音听,结果被那不常有的称呼吓得清醒,深觉这人有病。
三十好几的人难得要争个胜负。
谢俞也发语音,说,好啊。
老公。
突然一激灵的人换成了贺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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矫情鬼才会在受了一点小磕碰的时候要人吹。
贺朝昔日里那就是蹭掉一大块皮都不带嗷一声的,现在倒好,拆个快递不小心被刀划了个口子,那伤还没指甲盖一半长,就嚷嚷着好痛啊我要叫医生。
医生来了。看了眼他的伤,一句客观评价脱口而出:“伤势不重,再晚点儿就要愈合了。”
贺朝:……
还是他:你不心疼?敷衍都不敷衍一下?
谢医生用他那救死扶伤的手勉为其难地替贺朝简单消了毒,末了正要起身离开时又被扯住衣角,那人也不说话,就眼巴巴地看着他。
谢俞挺无奈。重新坐下来凑近贺朝,在那不仔细看还真瞅不出来的口子上轻轻吹了两次。
痛痛飞走啦。小时候贺汐总那么说。
兄妹俩骨子里是一样的闹腾,身上带点淤青和伤痕是常有的事情,但小姑娘说只要妈妈吹一吹就不疼了。
贺朝从小被散养的,没这待遇,嘴上和心里都说自己不在乎,其实他倒有点希望别人能用一些腻乎的方式对待他。
比如眼前这位冷冰冰的小朋友在工作上冷着脸处理好任何事,但回家面对他就可以成为那个被家庭牵住脚软了眉眼的温和性子,贺朝稀罕在乎得很。
谢俞拍拍他的脑袋说那晚上做几个你爱吃的菜行吧。贺朝眼睛亮了,说除了这个呢?
“没别的了,爱要不要。”
“要要要,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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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男人的黄金时期在二十末三十初,贺朝自二十八岁那年起就好像时光倒流似的回到了活泼好动的十八,精力旺盛且游刃有余,事业已经步上正轨许久,一切都欣欣向荣。
谢医生…有点儿悬。他体力不差,可在医生这行损耗下来的不止身体,还有心理,要维持好状态正需要身心健康,只能说他这些年没被紧张的医患关系影响太深就已经是个完美的成效,完全谈不到强健的体魄。
一是没时间,办张健身卡迟早落灰。二是没心情,谢俞虽然是个医生,但他对自己的身体状态并不要求多好,毕竟想好到那地步上就不该做医生。
贺朝就成了那个精力过剩的主动劳力。家里要抬什么大件或者修理啥东西他都亲力亲为,完全不让谢医生金贵的手指头受任何一点儿磕碰和委屈,听员工安利什么护手霜好使也要给谢俞整个几支。
谢俞说没必要把他往精致了养。
但最后,谢俞似乎被他养得懒了点,休息日不动弹,能小半天不挪个地,就喜欢窝着看医学文献。
贺朝爱搞突袭,从后头扑过去再整个人包住谢俞,蹭着他颈窝问什么时候陪陪家属。谢俞说现在就成,然后措不及防被贺朝用拎小孩儿的姿势拽起来整个人往他方向倒。
谢俞重心没落稳踩了空,但好在被贺朝牢牢扣着没有受伤。他惊恐一瞬的心情还在慢慢归于平静,缓着呼吸说贺朝你是不是有病。
贺朝说有啊,病得不轻。
能不能治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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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朝那张脸,漂亮,深邃。
抽象点说可以像银河或是极光。
就算是谢医生这种看上去无情无欲的天仙也难免落俗。
某些静谧的午后,贺朝在躺椅上小憩,阳光顺着他的发梢再到脸侧,谢俞转个头就能看见。
看见和看着是两码事,他确实因为眼前的场景微微愣神,片刻后继续顾手头上的事儿,但视线却忍不住继续侧移。
喜欢这个人的全部当然撇不开皮相。贺朝不说话、笑着、少有的委屈和软弱,还有沉着脸色的时候,这幅五官怎么看都是好看的。
那种犯了事儿一塌眉就立马被原谅的类型,谢俞坚定的意志和自小带着的固执都可以瞬间归于不存在,心甘情愿为这个人做什么。
算了,是他也病得不轻。
恋爱使人变傻这点不假。谢俞每每回想起高中乃至现在贺朝私底下的模样就无法跟财经杂志封面上那个成熟稳重的男人相关联。他的书架上摆了好几期以贺朝为封面的杂志,心情郁闷的时候拿下来一看这封面就想笑,挺好。
贺朝不怎么看书架上都摆的啥,他只知道大半是谢俞的东西,上学时期光是谢俞那堆医学书就够占满很大一块空间。
直到某天他看见了那堆意义非凡的杂志,拿着其中一本“质问”谢俞:“你买了这么多我的杂志,暗恋我?”
谢俞:“?”
他此刻的沉默或许震耳欲聋。
贺朝挠挠头,也对,结婚都这么多年哪来的暗恋,改口道:“真没想过你爱我爱得那么深…哥不在家的时候你是不是以这些杂志度日……”好心疼我家小朋友。
谢俞嘴角一抽,决定不把真相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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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在贺朝这儿,婚姻是爱情的……
结不结其实都差不多,结之前是两个人,结了还是他俩。
但贺朝不知哪时被熏陶成了个形式主义者,俩人闲下来出国领了证再风风光光回国办婚礼,定制两对戒指,一对订婚一对结婚,可谓是把仪式感进行到了极致。
也不算。他在结婚前总觉得自己无名无分。
婚很早求过了,戒指也戴了好几年。但他某段时间总觉得怪,觉得没安全感,有回去接谢俞下班无意听见了他和其他人的对话。
谢俞在谈话中称呼他为“对象”。
顶多是叫习惯了,但在贺朝耳朵里变了个味道——他不是名正言顺的伴侣。
这让他郁闷了至少五分钟。
但贺朝没因为这一蹶不振,而是想着利索安排结婚的手续。谢俞还在不明所以时他已经安排利索,生怕下一秒人就跑了似的。
谢俞的敏锐度很高,上了车没一会儿就意识到贺朝今天状态不对。虽然看着他那不值钱的样儿也瞧不出个所以然,但谢俞几乎能断定这人心里在敲什么鬼算盘。
回到家,贺朝坦白了结婚这个念头。
并且还义正言辞说明自己并不是觉得有什么无名无分,只是想要个仪式感。
谢俞说行啊。等哪天有空了就去。
贺朝傻乐那样儿变得更不值钱。
谢医生突然有些担心对方是不是脑子让人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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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三四十就得成熟稳重。
贺朝的两副面孔在谢俞那儿一直清晰,上了班收敛收敛大清早腻歪的荡漾,淡着脸色依照日程表工作,一上午就泡在办公室里,除去中途管秘书要了杯冰美式。
其余时间简直是个工作狂。
他之前老爱吐槽谢俞一工作就不要命也不要他,被谢俞反驳你不也半斤八两,贺朝没话说。
他确实因为工作错过了谢俞的几通电话和消息,虽然对方没生气但他也哄,哄到谢俞乐了嘴角上扬把他推开就说明卓有成效,两个人最后还能敞开说说心里话。
也以此证明他上下班完全是两副面孔。虽然跟一些熟络的工作人员也会开开玩笑聊点几毛钱的天,但这跟他面对爱人的状态并不相似——看见谢俞之后一天的疲惫都可以被抹去,搂搂抱抱权当充电,然后再得寸进尺。
所以在谢医生眼里,贺朝跟十八岁那会儿是重叠的。或者说没有太大变化的。
还是爱带着他去疯。凌晨挑个点上高速飙车,大敞车窗把头发吹得乱七八糟,直白的爱意混着风声散开。
疯完之后再去吃点宵夜。
谢俞问他幼不幼稚。
贺朝说你没听过一句话吗,男人至死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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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件事几乎长在了谢俞为数不多的笑点上。
某回两人出去逛街,途径一家整形医院稍微停顿会儿就被人拦了,对方指着贺朝就问帅哥你这混血脸哪整的?也太他妈自然了。
谢俞在对方问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在憋笑,看着贺朝从疑惑的眼神再到诧异,两个人对峙的场面真的很傻逼。
贺朝这脸算不上很像整的。只是他优越的骨相和隐隐约约透露出的深邃混血感让他看起来跟普遍的亚洲人和混血都不大相同,这种似是非是的氛围倒会误以为是人工制造。
换做之前贺朝可能会乱说一通自己是八国混血,但到三十这年纪懒得跟人飞扯,随便调出一个微信里躺了大半年的微商二维码亮出来:“加他有惊喜。”
那大兄弟美滋滋扫了码走人。留下满头省略号和在边上快要憋笑窒息的谢俞。
“哎不是小朋友你笑啥呢?”贺朝轻拽了对方手腕把人带过来,“回家收拾你。”
谁收拾谁还不一定。
后来这事儿被谢俞告诉了贺汐,小姑娘那开朗的性子一听完直接快要笑岔气,贺朝全程敢怒不敢言。
再后来。贺朝抓着谢俞的手往他脸上放,颇有指向地借手从额头顺到嘴角,谢俞被控制的指尖微微颤抖,然后听见那人说:“感受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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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会做饭,生活更浪漫。
贺朝跟谢俞的厨艺不相上下,区别在于口味。
本就有些挑食再叠了医生身份的buff,谢俞做饭基本上偏清淡,荤素搭配得当,有时候甚至会研究研究药膳。
到了贺朝这儿,没啥忌口,做饭的时候更在乎鲜香的滋味和品相。为了挑食的爱人对研究菜品这方面下了不少功夫,光早餐就能折腾出好几个花样。
之前谢俞觉得新奇多吃了两口形状多种多样的面点,贺朝因此默认他爱吃,往家里冰箱添了好几包,最为醒目的就是兔子形状那个。
谢俞无奈问道这你买的?贺朝莫名其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沈捷送的,他女儿老爱吃这种兔兔包。
叠词词恶心心。
或许每个人做饭的时候都有种独特的魅力。虽然贺朝系着那难看到家的围裙过于喜感,但抵挡不住他的游刃有余,看着也挺赏心悦目。
有时候谢医生给他打下手,洗了菜擦了料理台就无所事事。因为那人做事利索得很,谢俞选择下班后轻松点,慢悠悠地择菜时,贺朝那头已经炖上了汤。
不过谢俞会选择留在厨房,看对方轻车熟路地做好饭菜,看着看着有些犯困,但舍不得眯会儿错过正在散发魅力的某人。
贺朝自然是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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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这件事看似幸福其实又有些可悲,不幸的婚姻占大多数。
他们的原生家庭并不幸福。
谢俞曾经想过的未来一直没有婚姻这个选项,他自小就成熟,思虑的方面也比同龄人多得多,但凡一瞬间想到婚姻都有些不知所措,他并不会成为他父亲那样的人,但他也不会结婚。
原生家庭带来的影响驻扎在一个人心里直到死去。哪怕谢俞不是生来就被刻板观念钉在弱势方的那个性别,不会像顾雪岚那样因为爱就把真心彻底交付给一个并不可靠的人。但那种影响无时无刻缠绕着他的思想。
贺朝更甚。
他憧憬过圆满的家庭,但他害怕重蹈父亲的旧辙。
后来在合适的年纪遇见彼此,或许他们都意识到,水到渠成并且势均力敌的感情永远不会惧怕未来惧怕婚姻。
他们都是不幸又幸运的人。
END